吃煙的狗子死了（小小說）

市直  林 平

　　最近，發生了一件石破天驚的事，村里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吃驚地問：“狗子吃煙吃死了，是真的嗎？”然后連連搖頭，一臉的惋惜：“年紀輕輕的，才二十歲，卻死在紙煙手里，嘖嘖……”
　　村里人所說的吃煙吃死了的狗子，其實是一個孩子，孩子的小名叫狗子。
　　狗子的家庭條件非?？?，他爹媽都是老實巴交的種田人，一輩子沒走出過本鄉的范圍。狗子出生時，正趕上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。為了表示忠心，狗子的爹媽便給自己的兒子取名叫狗子——一來狗忠臣主人，二來狗好養，生命力特強。
　　生命力強的狗子光著屁股長到八歲，才像別的孩子一樣背起一塊塊布片綴成的小書包走進學堂?？墒?，一個月下來，狗子爹媽發現，狗子的字沒認會幾個，倒學會了吃煙——把爹媽給的買作業本的錢都換成了紙煙，帶把的那種，比他爹吃的都好。狗子的爹問他跟誰學的，狗子說跟你學的。自然，狗子狠狠地挨了一頓打，險些被打斷了氣。
　　從此，狗子輟學了。
　　狗子十五歲時，跟村里人一塊去了廣東，打工。左鄰右舍時不時地都能收到來自廣東的匯款，唯獨狗子的爹媽一分錢的單子也沒見到，為何？掙的錢還不夠買煙的。一年下來，狗子不但沒拿回家一分錢，反而花掉了家里二十多塊錢的路費。過年那天，下著大雪，狗子被他爹打出了家門，一夜沒回。第二天一早，拜年的人發現，狗子在稻草垛洞里睡著了，頭發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。
　　正月初五，狗子獨自踏上了去廣東的路，再沒回過家。
　　下面的事，是狗子爹后來聽別人講的。
　　狗子到廣東后，先是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干苦力，半年后，狗子到一個鎮上當了保安，一干就是兩年。
　　狗子十八歲時，跟一個四川的女孩好上了。女孩看上的是狗子的善良和誠實，盡管女孩反對狗子吸煙，無奈狗子的煙齡太長，不吃煙渾身就沒力氣，恍如長途跋涉的人不吃飯而搖搖欲墜似的。女孩只得由他了，兩個年輕人沉浸在深深的愛河里。
　　日子一晃就是幾百天。
　　幾百天后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。
　　那天早晨，狗子的同事病了，不能值班，狗子主動替他值班。辦完公司員工打卡手續，狗子便站在公司大門邊，乜著眼，輕松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。想到即將帶女朋友一塊回家見爹媽，狗子心中竟有說不出的酸楚。
　　突然，狗子看見兩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從右邊狂奔而來，他們的手緊緊捂著口袋。遠遠地，一輛警車閃著警燈鳴著警笛窮追不舍。
　　眼看警車就要追上了。這時，從狗子右邊的斜刺里突然竄出一輛面包車，兩個面黃肌瘦的年輕人不約而同地掏出口袋里的東西，使勁朝面包車扔去。狗子因為離他們太近，頂多有五米遠，所以看得真切：那是兩包肥皂般大小的白色包裝。
　　狗子就聽見警車里的人喊：“毒品！毒品！”
　　狗子一愣，他知道警察的意思：白色的包裝是毒品！
　　當兩個白色包裝劃著弧線快速地飛過狗子面前時，說時遲，那時快，狗子突然朝前縱身一躍，足足跳出兩米高、三米遠，恍如一條雄悍的狼狗。騰空的同時，狗子猛然伸出雙手，鷹抓小雞般抓住了兩包毒品。
　　就在狗子落地的一剎那，那輛面包車加速徑直沖向狗子，一下子將狗子撞飛空中，身子旋了幾旋，然后如一片樹葉，落在七八米遠的地上……
　　狗子的手里仍緊緊攥著白色包裝。那是兩包被制成香煙形式的毒品。
　　在醫院急救室里，昏迷中的狗子嘴里喃喃著：“這是……煙……毒煙……”此后，狗子再沒吐出一個字。
　　當天，狗子爹媽便接到了拍自廣東的一份加急電報。一個小學生替他們念完電報，狗子爹媽一下子傻了，好半天才號啕大哭起來。
　　當夜，從沒走出過本鄉的狗子爹媽一路抹著眼淚，急急地向幾百里路外的火車站趕去。
　　再小的事，刮一陣風就會傳遍全村，更別說這件石破天驚的事了。第二天，村里人一見面，就相互打聽：“狗子吃煙吃死了，是真的嗎？”
　　“不，是他搶毒品。吃紙煙不過癮，還要吃毒煙，真是反天了！”然后連連搖頭，一臉的惋惜：“年紀輕輕的，才二十歲，卻死在毒煙手里……”